弇昭帝手紧握汤媪,垂头低咳了几声,他的声音深沉,仿佛在空荡天地中的回音,又带着迟暮的叹息。
“瑾瑜,这江山就如同一碗粥饭,饿得人很多,上有朝廷重臣,下有路边乞儿,他们都想在这碗粥饭里分一杯羹。可是,你与他们不一样。”
他慢条斯理,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气势。
“你出生高贵,天生就该高人一等,这碗粥饭无需去抢,自有人送到你手中。”
天下就是这般,从不讲究什么生而平等,有人高高在上,便有人低入尘埃。
頔澂莞尔,婉拒道:“粥饭烫手。”
弇昭帝眉头皱起,嘴角下拉,俨然有了怒意,“你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吗?”
頔澂微笑以对,反问:“陛下又是否知道自己给我的是什么?”
弇昭帝脸绷得愈发紧了,怒气翻涌,又霎时变得平和起来,仿佛只是一个垂暮老矣的普通人。
他倏地笑了,摇头直叹:“你该是帝王的,可惜却做不得帝王。”
“陛下还有公主,女帝不乏是个好抉择。”頔澂对弇昭帝的话充耳不闻,“您放心,公主继位后我便会进京助陛下的。”
弇昭帝摇头:“她不配坐这个位置。”
頔澂垂眸看着飘洒的雪花落入一片苍白,面上云淡风轻,眉眼里夹着冷意。
他启唇,玉声嘲讽:“陛下说我适合帝位,无非就是看中我这颗薄情心。”
他冷笑,眸中月华流动,霜雪覆盖。
而后抬起手,张开手掌,玉指修长白皙,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,远远望去,这白皙的手仿佛将整个江山纳入手中。
頔澂透着指缝去看那片苍茫雪景,只觉得他们是那般微小。
“但陛下你也知,我不爱鸿鸢,这副薄情心,是无情到骨子里的。”
他偏头,眸中空到极点,什么也未曾装下,好似繁华尘世里没有哪样东西可以入他的眼。
骤然,眼角弯下,唇边漾出一抹笑,似风雪与落樱散与天地,月华起涟漪。
“所以陛下,您只有一个选择了,配与不配,陛下说了不算的,因为,您早就走上绝路了。”
弇昭帝闻言,突然放声大笑,边笑边咳,震落在檐角上的积雪。
笑着笑着,他突然叹息起来,抬手拍了拍頔澂的肩,“你说的对,朕早已走上绝路了,这江山……罢了,只要你会愿意帮她,交给她也无妨。”
说完之后,他深深的盯着頔澂,那双涵盖着无限人心算计的眸中装着刺骨兵刃,“可若是她难当大任,还望你能出手,天下总归是你们郤氏打下来的,还给你们也算是因果循环,不碍事的。”
頔澂垂眸轻笑,别有深意道:“陛下是个好君王。”
一代明君弇昭帝,他注定会是史书上功德圆满的君王,但他绝不是一个好父亲!为了江山,他并不需要什么莫须有的父女情深。
弇昭帝将大氅拢紧,又咳了几声,深呼一口气,将腹中的寒气尽数吐出,方才笑道:“朕呐,毫无功绩,却有着一个明君梦,只盼着史书千册,有一页上会颂扬朕。”
帝王何求?无非千古留名,万世颂扬,只要能这般,一生薄情寡缘便算得上有所值得。
“雪大了,回吧。”
他又开始咳,病气充斥的脸上被咳出病态的红晕,白雪皑皑里独添一份夕阳迟暮悲凉。
“不便远送,陛下莫怪。”
頔澂拱手作揖,风雪飘飘,那道明黄的身影和沙哑的咳嗽声越来越远,最后掩在风雪中,了无踪迹。
頔澂直腰,风雪亦是迷了他的眼,骤然,他闭了眼眸轻声的呢喃散在了这城墙之上。
“绝路,谁又不曾在绝路上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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