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金文这时记起，好友刘立民曾经提过程家女公子每天都是坐着自家汽车上下学的——程府的祖辈在北洋军政时期做过显赫的高官，现在程家人虽已淡出官场，可家底依旧殷实富足。
“有汽车来接……很了不起吗！”一时感到语塞的物理学系高材生，吭哧半天终于冒出了这么一句。
程慕雪自然看出对方已然动了心，于是越发端起架子来：“了不起嘛、倒是谈不上——不过汽车轮子从燕大跑进北平，多说也就十五分钟的事情。如果换成某人走着去，时间就不那么好估算了。”
这番话再次戳中了关金文的要害。此时此刻，他之所以仍然打算赶赴北平，目的就是想尽快找到刘立民、张远——这两人几乎铁定被李会长派遣执行今夜的行动。自己越早赶到，加入进去的可能性就越大。
“考虑得怎么样，关学兄？”眼见对方嘴上虽不肯服软、意志却显然在动摇，程慕雪于是开始步步紧逼：“你只需向我认个错，德国造的小汽车，就会向你敞开车门。”
膀大腰圆的关金文，被折磨得简直哭笑不得，恨得牙根发痒，最终英雄气短地说道：“好好好，我向你认错，麻烦你用你家汽车载我去北平城！”
娇小的程家女公子，漂亮的面庞顿时笑开了花，她有心乘胜追击、痛打落水狗，再揶揄挖苦对方几句，想了想之后还是作罢了。爱屋及乌，看在亲爱的密斯特刘的份上，姑且放这家伙一马：
“好，那你这就随我一起去校门，说话的工夫，车也就该到了。”
“那就谢谢你了，”小关不甘心却又只能忍气吞声地说道：“进了德胜门，请你先把我送到辅大，然后你再回你的家。”
“可我还是很好奇——你匹马单枪一个人，就算是跑去了辅仁大学能做什么？密斯特刘他们难道会在校园等着你？”
“这你就别管了，我自有安排！”关金文没好气地答道。
到底讨了个没趣，程慕雪显得有些索然无味。这家伙虽然为了搭乘一段汽车而被迫低了头，但骨子里仍没有拿她当回事。
“我真有些搞不懂，一个史兆贤跟日本人坐下来开了一场座谈会，有那么可怕吗？从辅仁到燕京，那么多的师生都众口一词地声讨他？”
英文学系学妹的这番困惑疑虑，立刻被关金文抓住了当成反击的武器：“你搞不懂？这就对了——你一个整天埋头英国人的书本、动不动参加这个那个无病呻吟的沙龙的娇小姐，本来就不可能明白什么是民族大义、什么是国恨家仇！”
程慕雪眉头一拧，刚要替自己辩解，但小关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，继续借题发挥道：
“我猜那个史兆贤，搞不好跟你是一个想法——不就是坐下来和日本人开个会吗，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！可是，你和他都错了，值此国土沦丧之际，只要屁股跟日本人稍稍坐在一起，就已经等同于叛国投敌，人人得而诛之！”
说到最后，物理学系高材生已是声色俱厉。
程家女公子缄默不语。此时的她，开始认真反思这位关学兄的话。毕竟如她所见：从辅仁到燕京，今天对史兆贤的声讨几乎是一边倒的。
人人得而诛之——再想到人高马大的关金文最后用的这个词汇，娇小的程慕雪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。
她联想起了包括密斯特刘在内的刺杀小联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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