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罢这番讲述，军统少校何慕之顿时明白了自己的站长何以会露出苦涩的笑容——能够成功地将一名特工安插到北平日本宪兵队总部做内线，所耗费的心血显然无法简单用人力、物力、财力来衡量！如此举足轻重的一枚棋子，现在却要被用来拯救或除掉另一枚死棋了。
“一站的同志的确了不起啊，居然在日本军警的心脏部位伏下这根致命银针！——站长，以后有机会的话，一定好好给我们透露透露其中细节。”何慕之仍难掩兴奋之意，在这位老军统看来，此事甚至可作为经典案例编入军统教材。
而二站站长的脸上，这一来索性连苦涩的笑意也消失了，痛心疾首地慨叹道：“此刻毛代区长与一站站长紧急磋商的，应该就是启用这个内线来应对马大福被捕的危机了。搞不好的话，极有可能是个玉石俱焚的结局！”
将身体斜靠在店内一个博古架侧面的上尉特工楚静怡，这时未免感到心惊：站长所谓的玉石俱焚，她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。
——鉴于北平区部的司机马大福被抓进的是位于沙滩红楼的日本宪兵队，这就意味着从中施救已无任何可能。因此只能选择对马大福灭口，以防他扛不住日本人的酷刑而吐露军统北平区的底细。
——在一般情况下，即便是灭口行动也是很难实施的：跑到戒备森严的日本宪兵队总部里面去灭被俘者的口，无异于与虎谋皮。但军统北平区眼下却有一张王牌可打。
——唯一致命的是，启用这名预先潜伏在宪兵队总部的内线来做灭口，最终结果极有可能是同时将自身暴露，也就是二站站长所说的“玉石俱焚”。
“的确是太可惜了，”内心做着分析，嘴里却不禁自言自语出来：“出师未捷身先死啊！”
二站站长和行动组长同时将目光投向了这名美女部下，前者没有吭声，后者顿了片刻才说道：
“这件事只能换个角度来思考——表面上看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外勤司机、暴露乃至牺牲掉了一个重要的潜伏者很不值得；但是如果不走这一着棋，马大福一旦开口招供，整个军统北平区就会有灭顶之灾。所以，启用该内线实施灭口行动，就等于是在挽救军统在北平的命运——如此一看，就显得颇具价值了。”
文玩店内陷入了沉默。门窗外，琉璃厂街的道路上有马蹄声响起又消失，应该是一辆马车刚刚行驶了过去。
“打入日本宪兵队的同志，我认识吗？”良久，何慕之又轻声地问自己的站长。
这显然不是一个合乎规矩的问题，涉及到站与站之间、情报组与行动组之间的横向联系禁忌。但事已至此，危机就像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，随时都会凌空落下，二站站长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及了：
“你不认识，连我都是仅仅见过他一两面，并没有正式打过交道——北平一站对这一潜伏计划可谓费尽心机，且是遇到了极为难得的机缘才得以打入。一站站长以前对我提及此事时相当欣慰，整个北平区乃至总部，都对这一内线未来可能发挥的作用寄予了厚望。没料到啊没料到……”
站长伤感得摇头说不下去了。
“站长，请恕我直言，北平区从区部到下属两站，在运行当中存在着太多的疏漏——”
说话的是军统女上尉楚静怡，语气听起来不乏犹疑。显然，这种以下犯上的大胆谏言还是让她心存顾虑。
二站站长愣住了，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这名美女部下。
何慕之少校闻言，迅速朝楚静怡使了一个制止的眼色过去，但是只点了一盏台灯的文玩店内，光线显得很昏暗，对方根本看不到。
蓦地，电话铃声大作，店内的三个人瞬间紧张起来，把刚才的话题一下子丢在了脑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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