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接下来与辅仁副教授的一番口舌之争，又一次打断了八路军敌工组长。现在他忽然觉得，面前这位衡天同志真的是非常不适合城市地下斗争——他的思路过于天真与理想化了，在侵略军铁骑践踏的沦陷地区，这种一门心思利用非暴力手段进行抵抗的举措，根本就是行不通的。
陆传家再一次动了要将李衡天转移到晋察冀根据地去的想法。
而此刻在救国会会长看来，自己想利用老陆这个神通广大的人物整治、调教几名胆大妄为会员的初衷，竟然适得其反：陆传家不仅不反对刘立民、张远他们的血腥杀戮行径，甚至明显露出了习气相投的姿态！
李衡天不想当着学生会员的面与上级领导争吵，他是多年的**地下党员，在组织纪律性方面还是相当严谨的，懂得服从与执行。眼下陆传家已经是自己的顶头上司，与之有不同见解，只能建议劝说，绝不可以公然对抗。
“除了刚才那几名伪警察去了校务处，还发现别的可疑情况吗？”敌工组长也将话题适时做了转移。
辅仁副教授摇摇头。
“那好，今天我就不在校园里多停留了，与其他几名骨干会员见面的事情，麻烦你今后再择机安排；”陆传家摆出了一副告辞的架势，但随即话锋一变：“听说小刘同学是北平本地人，我想让他陪我在城北这一带转一转，熟悉熟悉地形——小刘，你的脚踏车在学校吗？”
“在的，我这就去取。”
未等刘立民有动作，一旁的衡天先生却已经急了：“老陆，我还有事要找你谈，不如让他们两个先走吧！”
李衡天当然不希望在没有与敌工组长统一思想之前、就让对方贸然接管手下的会员，尤其是刘关张这几名已经动了杀气的激进青年。
陆传家洞若观火，早已明白这位戴着眼镜穿着长衫的国文学系副教授的心思，他不打算和对方做过多纠缠——何况说到言辞辩解，他也不是一个大学学者的对手。
“改天吧，衡天同志，改天我们一定好好谈谈。眼下敌工组刚刚进城，当务之急是熟悉情况——这位小刘同学打小就生活在北平，还有脚踏车，是再好不过的向导了。”
从敌工组长诚恳但却坚毅的目光里，李衡天读出了不容置疑的意思，他绝望痛苦地闭了一下眼，不再言语。
“先生……那……那我去拿脚踏车了？”同样善于察言观色的辅仁学子，未敢立即就迈动脚步，而是期期艾艾地探询自己的恩师。
衡天先生用冷冷的目光盯住这名昔日爱徒，良久才缓缓地点点头——大势已去了，自己纵然能拦得住一时、又岂能拦得住一世？天要下雨、娘要嫁人啊！
“先生……那我也……也回宿舍了？”小个子张远同样期期艾艾地问。
李衡天心灰意冷地挥了挥手，示意对方自便。
目送着两名学生会员的离去背影，留在原地的李陆二人，无声地对视了一眼。这一刻，八路军敌工组长心头涌上了一丝愧意，衡天同志失落、失望之痛楚，他是完全能够感受得到的，有心解释安慰两句，话到嘴边却又未开口。
“老陆，他们还都是孩子，未来的路还很长，你我作为党组织的人，应该对青年学子宝贵的生命负责任。”
丢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，救国会会长转身便离开了。
陆传家百感交集，只脱口喊了一声：“衡天同志”，便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，迅速警觉地打量了一番操场四周——好在没有别人听到。
而在操场的尽头，刘立民、张远那两个小家伙，已经走得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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